万门大学因何覆灭

3月22日，北京海淀区万柳亿城B座，万门大学总部。闻风而来的学生、公司员工、合作商对两层共计两千多平的办公室进行了洗劫，包括电脑在内的办公产品被席卷一空，有员工趁乱潜入进去，才拿回昨天遗留在公司的外套。

混乱的场面随着警察到来渐渐平息，并最终在房东到来时刻归于平静——房东到场直接把门锁上了，万门已经欠他180万的房租没交。

在当天凌晨4点，万门大学几万VIP学员组成的微信群全部被解散。公司员工在睡梦中被电话炸醒，面对学员们质问，他们试图联系公司CEO童哲，却尴尬的发现老板已经将微信头像换成空白，昵称换成了一个点。只有那句象征公司创办理念的微信签名没改：

“降低中国的教育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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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门CEO童哲疑似跑路的消息开始在网络上蔓延。

万门大学并不是大学，而是一个专注成人教育的机构，平台上累积了数千门课程，包含考证考学、职业成长的几乎所有门类。课程以直播或录播的形式呈现，学员付费即可观看。2016年，万门推出终身VIP项目，售价一万多，学员购买后，可免费学习平台上全部课程。

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后来又得到升级。去年，万门9周年庆又推出“奖学金班”计划，终身VIP学员只要补交9999元，并在平台学习满3600小时，就可以可返还之前缴的全部学费。

万门仅终身VIP学员就达到了3万多人，以每位学员缴费1万计算，总款项就超过了3亿。这还不包括其它等级的会员和奖学金班。

伴随着创始人童哲的失联，这些钱款也下落不明。

从学生时代开始，童哲就照耀在光环之下。2002年，15岁的他以全省物理竞赛第一名的成绩保送北大，并在2009年通过了全球仅10个名额的考试考上法国巴黎高师。

当时正是中国互联网起跑加速的时候，作为第一代社交平台“人人网”的余晖还在散发光芒。2012年，童哲在人人网上注册“万门大学”的主页，上传自己录制的大学物理系列课程。原本这是一个相当有门槛的课程，但短时间内竟然吸引了1.6万人关注。

这似乎给了童哲一些启示，他选择放弃读博机会，回国创业。

2014年，万门大学获得人人网200万美金的投资。童哲从自身延展，邀请更多名师大咖参与到万门大学的课程录制。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童哲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教育就应该是公益的、免费的，甚至不能有商业广告。

万门是“ONE MAN”的音译，同时也寓意着，在互联网时代，人人都可以通过优质的网络资源为自己打开千万道门。“降低教育门槛”、“实现教育公平”这些口号寄生于万门的初期基因，那一年，童哲的创业经历被人民日报整版的报道。

如今看来，理想主义已经被商业腐蚀，再看那些口号颇有一些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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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学员电话的狂轰乱炸，万门的员工一脸懵逼。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摆在他们面前，本该20号发的工资也没有到位。细心者还发现，前一个月的社保也没有交。所以在开头的洗劫中，有部门经理带头搬起了电脑。

万门在北京有400多名员工，其中70%以上是销售人员，底薪2000块。虽然这个底薪在北京解决最简单吃住都很困难，但万门的销售团队依旧展现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有媒体报道，万门的销售人员甚至会帮助一些没钱的学生套现花呗、京东白条等金融贷款，去买上万的课程。如今万门的APP已经登录不上，分期付款还没还完，课已经没了。

这种销售团队的战斗力来源万门的激励制度。

销售人员卖出0-20元的课程，提成100%，超出20元的部分，20-80元之间提成50%。随着销售金额的增加，提成比例递减，但获得提成金额递增。在此基础上，经理、部长等各层领导对手下卖出的课程再逐级提点。

完整的提成制度十分复杂，但这对北大物理系毕业的童哲来说，设计出这样一个数字模型等于降维打击。

两年前，燃财经报道了万门大学高额返利的销售模式，质疑其有传销嫌疑。在燃财经获得一则资料中显示，万门大学的销售代理模式分为省代理、市代理、经销店、个人代理四种，省市代理可以发展下级代理商并抽取一半的代理费。据代理人介绍，个人代理卖出一个优惠价为15980元的终身VIP能赚7600元，省代理卖出的话则能赚到近11000元。

这不像是做教育，更像是做慈善。

去年10月，万门实现了单月近5000万、单日1500万的销售额。而在此之前，万门每月只能卖数百万。童哲大手一挥，给予做出突出贡献的优秀员工奖励：

每人日本一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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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门的一位员工告诉路姐，童哲的消失并不突然，他已经近三个月没有出现在公司了。至于为什么不去公司办公，童哲也给出了解释，介于去年公司销售额超过了一亿，业绩非常亮眼，公司准备借此机会在美国寻求上市。所以CEO本人一直在外忙上市的事。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线上安排工作，直到3月22日这天凌晨。

走的突然。

按理来说，公司业绩蒸蒸日上，老板应该偷着乐，怎么会丢下江山无限忽然消失不见呢？这或许可以从童哲热衷的另一事业中寻找到些许端倪。

2019年，童哲在公司内部开展了一个叫“房地产平米数投资”的项目。

这个模式简单来说就是集资买房投资，一套房子价值200万，100个人共同购买，每人出2万就可以占房子产权的1%。

这事并不算新鲜，去年“深房理”事件和此如出一辙，当时喊出的口号是“人人皆可买房，直至实现财务自由”。事件曝出后引得深圳房产巨震，七部门联合调查，多人被抓判刑。

相比之下，童哲的投资策略似乎更友好。除了房子在房价翻倍后卖出，按股份分钱外，还有一个收益保障，即在房价翻倍前，给予投资者年化6%的利息。童哲说这个利息

是余额宝的4倍。

买房这件事上，童哲偏爱新一线城市。据上游新闻报道，在沈阳一地就涉及包括宝地名郡、华海蓝境、加州花园等多个楼盘。一位重庆的员工说，

仅在重庆，就至少有20套。

当然，按照政策，一个人不可能在我国合法拥有这么多房子。万门在全国各地有分公司，童哲私底下与员工签署代持协议，以员工的名义买房，首付款和每月银行按揭由童哲支付。

为了证明这种“集资买房”的合法性，童哲甚至晒出了自己父亲童晓鸥——厦门某律所的律师的身份证。

这也变相成为一种坑爹行为。自从童哲失联后，其父亲律所的电话被打爆了，员工和学员纷纷质问童哲去哪了，而他父亲表示，

我也联系不上他。

在童哲失联后，最先慌张的是这些购买了“房地产平米数投资”项目的万门员工。“人人皆可买房，实现财务自由”的蓝图固然美好，但这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房价永远上涨。

房子升值，一起分钱，皆大欢喜。但房价一旦不温不火甚至走向下坡路，这种模式就难以为继。

相关报道中，童哲投资的房产均以贷款的形式买入。因此除了要承担银行的利息成本，还要支付员工投资者年化6%的利息，总体相当于加了两层杠杆。如果房价没有出现大涨行情，根本无法收回成本。

童哲作为15岁就保送北大的物理系天才，这个帐肯定算的比路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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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本能的认为，做教育的往往会具有理想主义的愿景。即便在教培行业经历了去年全军覆没式的打击下，很多机构依旧保持了体面。猿辅导去卖羽绒服，新东方的俞敏洪带着教师去做直播，还把8万套课桌椅无偿捐赠给乡村学校。

一位朋友，人人网时代曾在万门学习过的80后，也向路姐讲述了万门初期的样子。

开始的4年分文不取，大量优质的国内外课程放在网上免费学习，甚至有很多文科生津津有味地在万门学习大学物理课。而创始人童哲，一位物理天才，放弃国外名校晋升的机会，回国创业致力于教育平等。他喊着“降低中国教育门槛”的口号，有教无类地为所有人创造了知识迭代的车轨，宛如建设一个理想国。

是的，那个曾经高举理想主义的火把的人，最后却拿起了最原始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