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清明这一题,西门庆打眼一看

原标题:《金瓶梅》中的清明这一题,西门庆打眼一看

小说来源于生活,又有创作者的艺术加工,作品中丰富多彩的岁时节令民俗游艺活动描写自然能够更加鲜活地表现出传统民俗活动的特征。本节主要以《金瓶梅》中描写的冬至节俗和清明节俗为例分析这一问题。

一、冬至节俗

世情小说《金瓶梅》致力于描写西门庆一家的日常琐碎生活,描写到岁时节俗时,大多只是围绕西门府及狮子街这一小范围而展开。唯有冬至节,作者将笔触伸向京师朝廷,为我们展现了明代宫廷的岁时民俗。

冬至,二十四节气之一,在二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时代就已出现。《尚书·尧典》中讲到四个节气:日中、日永、霄中、日短,即现在的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古人认为冬至日: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冬至,又称“长至节”、“冬节”、“贺冬节”,周代建子,人们以冬至所在的十一月作为岁首,即夏历的正月初一,所以又将冬至称为“亚岁”。我国古代十分重视冬至节,宋代时它曾被列为三大节之一,有“冬至大如年”、“肥冬瘦年”的说法。据《水东日记》载:“冬至正旦节早,礼部鸿胪寺及科道导驾等官最先入左掖门,至中左门立候,天将明,趋进华盖殿前穿廊,礼部尚书祭祀,复命行礼讫,导驾升奉天殿受朝。”显然,明代统治者依然是将冬至节视为元旦来庆贺的。

《金瓶梅》写冬至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一年中出现了两个冬至节,关于此问题学界已有相关论述,此处不是笔者探讨的内容。《金瓶梅》直接点明的冬至只有一次,主要写了天子设朝,朝贺天下,诸司上表拜冬的盛大场面。小说第70回至71回写到了冬至节:

火速赴京,赶冬至令节见朝引奏谢恩。

冬至圣上郊天回来。那日天下官员上表朝贺毕,还要摆庆成宴。

何太监到:“摆了膳,就出来设朝,升大殿,又朝贺天下,诸司都上表

拜冬。次日文武百官吃庆成宴。你每是外任官,大朝引奏过,就没你每事了。”

当时天子祀毕南郊回来,……天子驾出宫,升崇正大殿,受百官贺朝。……

今值履端之庆,与卿等共之。

良久,只见知印拿了印牌来,传道:“老爷不进衙门了。轿儿已在西华

门里安放,如今要往蔡爷、李爷宅内拜冬去了。

冬至后,白昼逐渐变长,阳气开始回升,一个节气循环开始,因此要举行盛大的祭天活动。历代帝王在冬至这天都要去南郊祭天,《史记·封禅书》云:“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帝京岁时纪胜》载:“长至南郊大祀,次旦百官进表贺朝,为国大典。”《金瓶梅》表面写的是宋徽宗冬至祭天接受群臣拜冬,实则是明代朝廷庆贺冬至的盛况。冬至的拜冬习俗,也称为“贺冬”,宋高承《事物纪原》引《汉杂事》曰:“冬至阳生,君子道长,故贺。”除了文武百官要向天子拜冬外,大臣之间也互相往来拜冬,正如《金瓶梅》所写,朱太尉先和群臣一起向天子拜冬,然后就直接去蔡爷、李爷宅内拜冬了。《帝京景物略》载:“十一月冬至日,百官贺冬毕,吉服三日,具红笺互拜,朱衣交于衢,一如元旦。”《金瓶梅》所写可与明代笔记互相映证。

明代谢肇淛《五杂俎》云:“今代长至之节,惟朝廷重之,万国百官奉表称贺,而民间殊不尔也。”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亦云:“冬至郊天令节,百官呈递贺表。民间不为节,惟食馄饨而已。”《金瓶梅》作者相当熟悉明代岁时节令民俗,他利用朝廷比民间更重视冬至节这一现象,将笔触伸向宫廷,把冬至节恰当的安排到小说之中。这样一来,整部小说不仅写了民间节俗,也描写了国家过节,同时实现了由一家写及整个国家的目的。

二、清明节俗

清明和冬至一样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汉代以前就已出现。清明节气发展至唐代,演化为节日,也就是我们如今所说的清明节。我们又常将清明节的起源和介子推的故事相联系,传说介子推于清明日被火烧死,国人哀之,于是日禁火,以示纪念。

传统的节日,一般在农历中都有固定的日子,而清明却没有,它的节期与冬至、寒食节有着密切的联系,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载:“清明节,寻常京师以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大寒食,……寒食第三节,则清明日矣。”由此可知,古时冬至后的一百零五日是寒食,寒食节的第三日才是清明节。现如今清明节期往往徘徊于公历四月五日前后。元朝政府规定寒食节放假三日,自然也包括清明节,清明与寒食合二为一。元杂剧《杀狗劝夫》中有这样一段对白:“小生孙虫儿,将着这一分纸,一瓶儿酒,今日是一百五日清明节令,上坟去咱。”可见,慢慢的人们就把清明和寒食合为一个节日。宋朝时人们最看重的节日还是元日即春节、寒食和冬至,清明不在大节之列。而元明以来春节、清明节、端午节和中秋节构成了中国四大传统节日。清明节取代寒食节而越来越受到重视。

清明节是一个忧伤与欢乐相融合的节日。上坟扫墓是一项重要的节俗活动,《帝京景物略》载:“三月清明日,男女扫墓,担提尊榼,轿马后挂楮锭,粲粲然满道也。拜者、酹者、哭者、为墓除草添土者,焚楮锭次,以纸钱置坟头。”人们怀着感恩之心缅怀逝者,充满忧伤,然而《金瓶梅》所描写的清明节却并非如此。小说总共写了三次清明节,其中两次写到上坟扫墓的节俗。如果寡妇上新坟和春梅上坟可以说是真正的缅怀逝者的话,那么西门庆当官之后才大张旗鼓上坟祭祖,就完全违背了上坟祭祖的初衷,他纯粹是为了炫耀自己显赫的身份而已。小说中并没有向我们透露在其他年份里西门庆有清明节上坟祭祖的习惯。

《陶庵梦忆》载:“越俗扫墓,男女袨服靓妆,画船箫鼓,如杭州人游湖,厚人薄鬼,率以为常。”《金瓶梅》也是如此,清明节祭祖上坟所蕴含的伤感之情已非重点,取而代之的是尽情的游玩娱乐。

三月清明,万物复苏,春气盎然,生机勃勃。西门府秋千上的女人们也向往着墙外的风景与自由。在明代,清明节已有“秋千节”的称呼,而秋千又有“释闺闷”的俗称,荡秋千已成为闺房女子清明娱乐的一项重要节俗。在男主人去郊外玩耍之时,西门府的女人们暂时不用勾心斗角、争夺丈夫,一个个在秋千上尽情享受着无限春光。

男主人西门庆当官之后,因祖坟上新盖了山子卷棚房屋,才在次年清明节上坟祭祖。此次祭祖非常热闹壮观,除了自家人参与外,还邀请了其他如应伯爵、张团练等总共四五十人。难道他们就不用上坟祭祖吗?帮闲们为了混吃混喝而忽略祖先不足为奇,而如张团练一家却也在此玩了一日。大概一来受西门庆邀请无法拒绝,二来那时清明上坟祭祖已没有那么重要,游玩娱乐才是首要的。西门庆死后,月娘和玉楼清明节上新坟祭扫,出了城门,只见:

那郊原野旷,景物芳菲,花红柳绿,仕女游人不断头的走的。……日谓之丽日,风谓之和风,吹柳眼,绽花心,拂香尘;天色暖谓之暄,天色寒谓之料峭;骑的马谓之宝马,坐的轿谓之香车,行的路谓之芳径,地下飞的尘谓之香尘;千花发蕊,万草生芽,谓之春信。韶光淡荡,淑景融和。小桃深妆脸妖娆,嫩柳袅宫腰细腻。百转黄鹂,惊回午梦;数声紫燕,说破春愁。日舒长暖澡鹅黄,水渺茫浮香鸭绿。隔水不知谁院落,秋千高挂绿杨烟。

面对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春景,人们纷纷走出郊外,尽情感受春意的盎然涌动。郊外踏青自然成为清明节一项重要的节俗娱乐活动。小说中又写到:

只见楼下香车绣毂往来,人烟喧杂,车马轰雷,笙歌鼎沸。……看见人山人海围着,都看教师走马耍解的。……同廊吏何不违,带领二三十好汉,拿弹弓、吹筒、球棒,在于杏花村大酒楼下,看教师李贵走马卖解,竖肩桩、隔肚带,轮枪舞棒,做各样技艺顽耍。

踏青又与杂耍杂技相结合,让人们对平日里看不到的节目大饱眼福,丰富了人们节日的娱乐项目,更增强了清明节俗的娱乐性,的确是“哀往而乐回也”。明《帝京景物略》载:“岁清明,……都人踏青高梁桥,舆者则褰,骑者则驰,蹇驱徒步,既有挈携,……厥有扒竿、觔斗、咧喇、筒子、马弹解数、烟火水嬉。……是日游人以万计,簇地三四里。”显然,《金瓶梅》所写正是明代清明节游人踏青的盛况。

有人说《金瓶梅》第89回是小说描写最冷的文字,但张竹坡却认为这是作者所写的最热的文字。因为之前的热闹写的是西门庆的热闹,而西门庆是作者最不得意的人,所以此前的热闹不是作者的真正意思。这一回,春梅得意,作者自喻的玉楼又在清明节邂逅了下一任夫君,正是“前此你在闹热中,我却寒冷之甚;今日我到好时,你却又不堪了。”作者又浓墨重彩的描写了此次清明节生机勃勃的春景和郊外踏青的娱乐场面,与上坟扫墓、祭奠亡灵这极“冷”之事,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那个崇尚享乐的时代,清明节俗娱乐性的增强是必然的。《金瓶梅》描写的正是处于这个时代中一群整日无所事事的市井小民的日常琐碎生活,清明节的民俗游艺活动为其平淡的生活增加了无限乐趣。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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