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
——张楚
姐姐
常常没有来由的,孤独感就从心底涌出来。我总是这样。每每这样,就特别想找个女人
偎依着,我向她倾诉,她听着。
(
是啊,我为什么总是这么脆弱,二十大几的男人了?
)
可是
我不知道该找谁倾诉,我没有女朋友。像我这种形容丑陋而又自以为是的家伙是找不到女朋
友也不会被女朋友找到的,女的朋友倒是可以找到几个,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没
有理由为自己的情绪而对别人呼来唤去,这不符合我的习惯。是的,我想起了我的姐姐,曾
经和我朝夕相处,而今却已远嫁他乡结婚生子的姐姐,青春已经离她轰然远去的姐姐。我拿
起有些冰冷的话筒,手指却在最后一个号码上停下了。是的,停下了!我几乎可以预见我们
的对话,我没办法向姐姐诉说突然涌出来的孤独感,再也没法诉说,姐姐已经不是我的倾听
者,从她出嫁的那天开始,我知道的。
姐姐的大喜日子,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甚至感伤。其实这种情绪已经潜伏很久,
只是到了那天才开始显现。送姐姐回来,清空了所有嫁妆的厅屋显得格外空落,几只鸡在墙
角兴奋地扑腾。从此姐姐就和我不是一家人了,我悲哀的这么想。而在几年前,这对我简直
是不可想象的。从此以后,姐姐有了自己的新家,担起了家务,生了小孩。我去的时候,便
不自觉以客人的身份,姐姐的招呼过于亲热因而让我感到一些陌生,拘谨虽然说不上,可再
也找不到孩提时的那份亲密无间,我心中那个已经深深扎根的姐姐已经不见了。我们的交谈
越来越短,越来越窄,而且不时被她的丈夫以及公婆的呼喝打断,我看着姐姐急急转身去忙
碌的样子,内心总是充满怅然。我直到很大,大约八、九岁的时候才弄清舅舅原来就是我妈
的弟弟姑姑原来就是我爸的姐姐,知道了“真相”的我深感不解,我摇摇头对爸爸说了两个
字:不对。当时的我无法理解他们之间那种客气,甚至庄重的姐弟关系,而且他们互相之间
并不是以姐弟相称而是跟着各自的孩子呼叫。
现在也许我理解了,
这是时间长久磨洗的结果,
是生命流淌的必然经历。有的人总是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现实,而我不能,我不是一个正视现
实的人,我的意识总是沉湎在已经流逝,化作幻影的过去。我意识里的姐姐,也总是与过去
有关。
最早的记忆是在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姐姐应该还在读小学,其实也是个小丫头,
可在我幼小的眼睛里,姐姐完全是一个大人,我,我对她充满信任和依恋,像条小狗似的时
时跟着她。姐姐去割猪草、去放牛、去找她的同伴玩耍、去村里的小学上学……我都跟着。
姐姐牵着我的手,她的手细腻而温和,我喜欢被姐姐牵着在村子里四处奔跑的感觉,那是一
种充满甜蜜的快乐。况且姐姐还能给我找到好多好吃的东西:桑葚、糖果(一种野果,甜中
带酸)
、地瓜(贴地而生的野果,软而且甜腻)……姐姐总是很少吃,她一粒一粒的喂我,我
的嘴唇触到她的指尖,
总忘不了吮吸一下。
每当我困了,
姐姐就会把我背回家,
然后坐下来,
将我抱着,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嘴里哼着好听的童谣。我的小脸贴着姐姐柔软的怀抱,一阵
一阵暖热的气息侵入我的身体。我总是不肯真正入睡,每当姐姐试图将我放到床上,我就立
刻睁开狡黠的眼睛。
晚上,
我也总是和姐姐一块睡觉,
总是习惯性的将小手搭在她的臂膀,
或者脖子上。
这个习惯深深的影响了我。到了十岁左右,父亲觉得我还和姐姐一块睡觉有些不象话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