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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闻阙笑道:“初遇亦或再逢都是佛家所言的缘分。”

      人越想不起来某件事的时候越想寻根究底,言徵仔细端详闻阙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按照常理来说,如此出众的相貌见过一次,不说念兹在兹,总归也会留有印象,可她偏偏寻不到与之相关的记忆:“你这孩子不仅长得好,说话也讨人喜欢,不似卿书迂腐不化,凡事都要理清个所以然,岂知世间事并非全有因果。”

      “言徵仙尊,我能否请教几个问题?”

      “但说无妨。”

      闻阙边剥栗子边道:“师尊说七尊以身殉乾坤天地阵,将上古妖兽、至恶邪魔封印于万脊千仞窟,而兰岐溯回峰是至阳阵眼,昨日天枢盘异动,魔气肆虐,是否为乾坤天地阵难以压制之兆?”

      言徵半点没有为人长辈的自觉,闻阙剥她便吃:“七尊以身殉阵是维持乾坤天地阵运转的根基,日久天长,灵力终会被邪祟蚕食殆尽,何况每年玄门百家还会往万脊千仞窟中封印妖、魔、厉鬼、恶灵等,乾坤天地阵难以遏制不足为奇。

      玄门百家以护佑苍生为己任,法阵失衡则需要有人前去调和,运气好的全身而退,运气差的形神俱灭,千余年来数以万计的玄门修士前赴后继以身证道,上次浩劫是以兰岐尊主言赭生祭元神而终止的。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坤天地阵运转日久,变数繁杂,早已不在玄门掌控之中,入乾坤天地阵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

      “所以他们想让师尊去平衡乾坤天地阵?”

      “北宸尊上守护溯回峰数载,玄门怎可再让他去维持乾坤天地阵运转?他们应当是请北宸尊上前去商议应对之策。

      哪个门派去几个人?该派谁去?主事之权该如何划分?这是些特别麻烦的事情,扯来扯去可能商议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有个结果,但有北宸尊上坐镇就不一样了,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他说一句能顶别人数十句。”

      说话间侍女已在正厅架上汤锅,俞白跪坐在软垫上温酒,闻阙静静看着,不知为何迫切想要见到容临的焦躁让他没办法平静用完午膳,一刻钟后闻阙向俞浥青、言徵请辞,直接去了赋云殿。

      外面寒风凛冽,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容临居上首,玄门百家尊主加上各门各派长老,林林总总数千人,朝正位跪拜叩首,虔诚而肃穆。

      容临手执墨玉简往殿外走,众人双手交叠举至额前再次叩首,闻阙等在殿外解下白狐裘披在容临身上:“师尊,下雪了,我来接你回去。”

      言御恭敬道:“后殿已备薄酒,请尊上务必赏光。”

      闻阙撑开油纸伞:“我师尊累了。”

      “尊上在赋云殿未曾用膳,后殿珍馐佳肴已备,你久不出溯回峰,现任玄门百家尊主未必认得全,他们要我代为引荐,想敬你杯薄酒。”

      “不必。”容临步下一层石阶,站在油纸伞下与闻阙比肩而立,“走吧。”

      殿内诸人拱手作揖拜别容临,闻阙侧头,阴鸷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逐一掠过,容临抬手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止步欲解狐裘。

      闻阙反握住容临的手,右腕上的佛珠紧贴容临的腕骨,随风飘荡的绯色缎带与容临的素色宽袖勾缠:“我不冷。”

      容临抽回手,把散开的绯色缎带系成规整结扣,闻阙展颜:“许是在胭脂坞吃古董羹时散开的,言徵仙尊给我们做了糖炒栗子、糖心红薯作为饭后甜点,我装了一包焐在怀里了,等回去剥给师尊吃。

      我还陪俞先生下了局棋,输得很惨,俞先生棋艺精湛,说是对弈,其实是他在给我下指导棋。师尊可以教我下棋吗?以前没有机会静心学棋,现在想学不知师尊肯不肯教?”

      “俞白围棋师承其父,你想学他会教你。”

      闻阙眼角的笑未达眼底,执拗道:“你才是我师尊,我要你教我。”

      容临使用移形换影拂袖间已回到了溯回峰,闻阙紧攥住容临的宽袖:“你要去平衡乾坤天地阵。”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闻阙的手指顺着袖缘往上移:“为什么是你?同为尊上,为何广华尊上与蔺儒尊上便能置身事外?你镇守溯回峰数载还不够吗?他们不对你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还恩将仇报!师尊,是他们威胁你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拒绝?”

      “无人能威胁我。”

      “那我呢?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抛弃我的,你骗我!”闻阙颓丧道,“既然都是俞白教我,你又何必收我为徒?我这样的身份,能拜俞白为师那也是对我的抬举。”

      容临面对闻阙过于激烈的情感宣泄微微愕然,他解释:“除祟安民是修道者的使命,亦是天道归宿。”

      闻阙手臂用力,容临不设防被他拽得往前走了半步,二人身量相仿,鼻尖与鼻尖堪堪三寸之距:“师尊,你听,月满西楼无声无息是不正常的,外界喧嚷才是现世常态。溯回峰内的万脊千仞窟不该是你生活的全部,维持乾坤天地阵平衡本就不是你一人之责,并不能因你习以为常,一切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是,除祟安民是修道者的使命,可你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牺牲,没道理再去承受天道劫数。他们身为百家尊主,受世人供奉,在其位谋其政,不该共承劫难护佑苍生吗?”

      闻阙又一次试图对容临使用魅术,他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压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掷。

      因距离太近,容临能清晰看到闻阙双眸中涌动的泪光,他抬手遮盖住闻阙眼角的泪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有我信奉的道。”

      闻阙讥讽笑笑:“你仁爱,你无私,你伟大。你以为他们真会感激你吗?那些人对你顶礼膜拜不过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你死了也不过换来他们假惺惺的供奉拜祭!”

      容临目光冷静自持,无半分情绪波动,闻阙哑声问:“你还是要去,对吗?”

      答案显而易见,闻阙浑身脱力,缓慢松开容临的衣袖:“你心中容纳六界苍生,可我就只有你。早知如此,当初你何必要来招惹我?”

      出了溯回峰结界,触目所及之处银装素裹,风雪不见收势,闻阙跪坐在石阶上,用匕首一刀一刀篆刻兰岐四百二十三条门规戒律。他最讨厌满口仁义道德的玄门修士,容临堪为其道德模范,玄门最高信仰以身殉道不是他最乐见其成的事情吗?为何会难受?

      虞昭听闻容临要去平衡乾坤天地阵的消息后,跑去赋云殿找玄门百家尊主对峙,他谁的面子也不给,连自己亲爹都给骂进去了,把好好的宴席搅得一团糟。

      虞鹤钦同他解释,北宸尊上与玄门百家签订协议,他去北境既望台压制至阴阵眼,玄门百家协助维持至阳阵眼平衡。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虞昭听懂了他爹的言外之意,什么协助维持至阳阵眼平衡,溯回峰万脊千仞窟禁制重重,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听起来公平公正的协议,说白了就是北宸尊上去北境既望台送死,玄门百家只需要整肃监管本门门规戒律即可。

      至阳阵眼与六界相连,邪祟蚕食六界生灵的贪欲、恶念为己所用,需用玄门清正善念与之相抵,此消彼长,相互制衡。然而近几十年间,玄门衰落,奢靡享乐风气盛行,礼法戒律形同虚设,天枢盘异动是天道对玄门失责的警示。

      北宸尊上无私欲,这是他权衡之下为玄门做的选择。

      可那是北境既望台啊,有去无回的北境既望台,佛尊去了那里也未能幸免于难。

      俞白、虞昭纵有再多不满,面对容临也不敢有半分忤逆之举,容临觉察到了两人情绪不对,难得多言道:“异象频出是浩劫未至之兆,此行并无性命之虞。”

      劝慰之言从容临口中说出可信度极其高,俞白、虞昭悬起来的心暂时放下。

      至晚,闻阙推开月满西楼的殿门,容临听到响动睁开眼,闻阙关好芍药镂花门,把手中的四个食盒放在就近的案几上:“这盒点心不耐放,需得两三日内吃完,这两盒可放上十天半个月,至于这盒是耐储存的,可以慢慢吃。师尊虽已辟谷,但偶尔进食有助于身体保养,吃块糕点而已,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或许等不到吃完你就能出关了,糕点还是现做出来的比较好吃。师尊……你要闭关多久?”

      “少则月余,多则数载。”

      闻阙下颌线紧绷:“师尊,我要修佛道。”

      容临诧异抬眸,佛道心法晦涩,俞白、虞昭修其剑招并不修佛道心法,闻阙语调轻松:“不可以吗?师尊收我为徒让我继承你的衣钵,佛道是其本源,我要修便修佛道。”

      “佛道心法若无法勘破,剑招反受其累,为师佛道心法止步其六,后只能辅以兰岐心法。你确定你要修习佛道?哪怕你以后或许会花费双倍时间去修正?”

      “是。”

      “仅凭潇湘殿中的古籍残卷便能操纵北斗星移术,也许佛道是你的机缘。”

      闻阙一本正经胡诌:“我抄写佛经时偶能领悟佛理,这大约便是佛家常说的参禅悟道吧。”

      容临颔首,闻阙从怀中掏出个长命锁式样的吊坠,狐狸衔接兰花的纹样并不多见:“我不知道这是谁留给我的,从我记事起它就在了,能安然活到现在不知是我贱命易养还是得它护佑,总之它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想把它送给师尊,你可会嫌弃?”

      未等容临出言拒绝,闻阙已把吊坠系在了容临脖颈上,他双膝跪地:“我知玄门不信这些,我也不信,但戴着图个心安。师尊,我能抱抱你吗?”

      容临点头,闻阙膝行往前抱住他,手掌紧贴着容临瘦削的腰肢,手臂缓缓收紧,呼吸间带着微弱颤意:“我会苦修佛道,会克己复礼,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

      容临感情淡薄,除祟降魔是他的使命,以身殉道是他的归宿,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闻阙对生死的执着让他陷入从未有过的茫然:“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你既修佛道,便要勘破生死,摒弃七情六欲。”

      “不许说那个字!”闻阙捏着佛珠的手指指节泛白,“就当哄哄我好不好?你不要再逼我了。”

      容临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声音冷而轻:“好。”

      “好什么?我听不懂,你要同我说明白。”

      “我答应你会平安归来。”

      “嗯。”

      容临由着闻阙抱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极轻微地推了推他:“不要撒娇。”

      闻阙松手:“你认为我在同你撒娇?”

      容临挑眉,闻阙忍俊不禁:“对,我就是在同你撒娇,你允不允许我再撒会儿娇啊?两位师兄双亲健在,既有人疼又有人爱,我就只有你宠我。”

      容临思虑过后道:“俞白对佛道心法涉猎不深,我给你列张清单,所需书籍潇湘殿皆有收录。”

      “我给师尊铺纸研墨。”

      闻阙陪容临写字写到很晚,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再次醒来时是在毓爻泉边,知见依偎在他怀中睡眼惺忪。

      它前爪扒着溯月玦顺着闻阙的目光隔岸望去,月满西楼层层禁制显现了出来,数百层禁制交错运转,篆文因交叠太密难辨其形,没有施术者的允许,无人进得去,亦无人出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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