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剑诗歌】守望者(组诗欣赏)

党剑陕西省富平县人,毕业于延安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铜川。1993年开始发表作品。有诗歌散见于《诗选刊》《厦门文学》《北方作家》《北方文学》《天津文学》《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草原》《山东文学》《延安文学》《延河》《雪莲》《绿风》诗刊等六十多种文学期刊。20139月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诗集《纸上的道路》。201410月,诗集《纸上的道路》获得陕西作协首届年度(2013年度)文学奖。20176月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诗集《党剑的诗》。现系陕西省铜川市文联《华原》文学期刊编辑。

守望者

作者 | 党剑 

我一生的守望在纸上

纸上有一片金的麦田

执着守望的稻草人

被虚构的麦芒刺痛

白纸上生长出

彼此纠缠的曲线

染红整个天空

被引领,被烛照

其实没有浪漫与风情

相伴的是烈日、暴雨

是冰雪,鹰隼的嘲笑

但是不能阻止稻草人

年复一年的守望

稻草人从未抵达麦田之境

但是他忠诚的守望

在洁白的纸页上

在虚构的麦田边

度过真实的一生

拒绝者

卖青春年华

卖智力体力

换五斗糙米

卖尊严

卖耻辱

换苟且偷安

卖汗水

卖血水

卖泪水

总有一天

当低眉顺眼

当俯首帖耳

都已经卖尽

有一样东西拒绝出卖

那就是我仅剩的灵魂

我要带着它的完整

干净地上路

忍者

秋夜不孕育果实

孤独也是

白纸分娩疼痛

白炽灯管也是

粗糙的生活,按下

内心的波涛

汹涌的过往

简化为两点一线

或者会议,文件,急件

以及打印机吱吱的叫声

等待一枚公章,以及某张

形式主义的脸庞

其实男人,也有贞洁

只是无法分娩生存秘笈

就被潜规则,明规则,不潜不明的规则

褫夺,被合法的荒谬伪善的逻辑

视若手纸

深夜不裁判失败

也不歌颂胜利者

它仅仅是见证

抑或沉默

就像失声的忍者

苟活者

活着,验疼着

生者,忍辱着

像勤勉的蚂蚁

负荷数倍于自己的粮食

在他者的城市里

爬行,喘息,停滞不前

间或向着模糊的地平线,凝视

生存艰难,其实死亡更是

即使浪漫美丽的诗歌田野

拥有葳蕤的幻象

其实也喷涌空寂与荒凉

赠贻苟活者孱弱的翅膀

你没有遵守诺言

依然写诗,在过冬的时候

试图说出旷野的秘密

却被禁止选择数字抑或语种

生存缺失秩序,活着丰盈狼狈

重重摔倒在地,喊不出一声疼痛

失眠辗转之际,闪不进一片月光

无根漂浮的人,已没有资格痛哭

那爱恨多年的故乡

是无法归去的隐痛

故园已是资本倾覆的秋天

于是我倾心回到大地母亲的子宫里

那里绿叶鲜嫩、花朵芬芳、果实甜美

尘归尘,土归土,从黑暗中来的孩子

返回黑暗,善恶皆有对应,永恒复返

但是永恒轮回之前,我必须

将他乡认作故乡

必须拥抱广场的空寂,大口吞下鲜美的谎言

城池幽深如心井,必须原宥人间所有的不堪

此刻,城市的后半夜我拥被静坐

看寒冬如何生长,长出一寸一寸的疼痛

看自己如何葆有一份有卑微的坚韧

那来自故乡的蔓藤

支撑一个异乡人挣扎的生命

流放者

风急云涌

枯叶覆盖生之中途

尖锐的寒夜倾斜霓虹

乌托邦的流放者

与他怀中喘息的词根

在他者的城市里

一起过冬,为古老的信仰

镀上失败的弧光

羁旅的日子风中焚烧

寒光咬噬往昔之书

历经探险的流放者

目睹战败者轰然倒下

缝隙中填满前辈的血迹

喑哑无数追随者的颠踬

流放者的虚空

被母语充满

词汇吁求显形,隐喻之韧开槽

所有谦卑的旧辞

悬崖之上集会,燃起往世的柴薪

澄明向下的抵进之路

流放者的热爱

让开泡沫,堆积干净的石头

万顷北风中与古老的事物歃血为盟

变石头为字迹,选择夼陷之地竖起旗帜

生活与精神的贫困中,光焰与冰雪往返轮回

将他乡认作故乡

由光荣的象形文字开始

日落滞缓,北风狂卷

流亡者的路基猛烈下陷

道路倾斜,发出尖叫

冻裂的心,僵硬的手

从黎明的穹顶接过光线

流放者开始提审黑暗中的自己……

自燃者

昏暗中醒来

抖落尘土的人

在暗夜感知

人间的伤口

带着眺望

带着酸楚

没有理由拒绝生活之痛的赐予

但是,收留我吧,诗歌的故土

摇摇举起的手臂

如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我冷,沉重中沉默

于是燃烧一个干净的动词

温暖暗夜,无法温暖自己

沉重的脚步,奔赴烛光

穿越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巡行的风,超度每一个途经

这座城市的游魂,今夕何夕

死亡献给谁,请神告诉未来

迷惘取代疼痛,生活的脓包

被强行挤破,污血滑落我的鞋子

生命的年轮,想抓住最后的时间

花蕊散发出不安,饱受磨难的身心

伤痛慢慢向晚,朝向终点

葬在尘埃里的花

惟有十字架上的救赎,信仰

就像潮汐,就像狂乱的夜奔

所能做的只是奔跑,保持挥臂的动作

用一生去隐忍,用半生去回忆

失去意义的曙光中不曾放弃召唤

尽管佝偻的背影其实比荒草更低

自燃者的生命依然是一个:动词

认领者

浓稠

惊心地

一块痰在地板上醒目

充满挑衅与显摆

体制

制体

制男体

制女体

一块来自体制的痰

不管不顾如何有人鄙视,恶心

都会有一个无辜的人来认领

绕过那么多的便便大腹

脑满肠肥,含泪说出:

那块痰是我吐的

一块趾高气扬的痰

却总是需要一位低声下气的人来

认领,这既非秘密,亦非道德

就像有双眼睛很多次看到

那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

如何大口吞下一堆体制的玻璃

还被要求保持面带笑容……

听苦者

忘记了是什么缘起

忘记了是哪一年的夏季

又是在哪一个没有月色的夜里

对你倾诉了苦水的第一句

很多平淡的日子里

风光与顺水的日子里

竟然想你不起

只有在血流不止的时刻里

颤抖的手对你,打出悲伤的记忆

不知不觉让你成为,听苦者

这样的事实让我心生愧疚

那些字迹分明血泪斑斑就像呈堂证供

惊世骇俗的

萦绕于怀的

酩酊大醉的

那些倾诉就像深秋里的枫叶,红得惊心

听苦者,你皎洁得犹如一轮明月

你把所有的苦水,都隐藏在月亮的背面

惘然者

多少年了

难以成熟的人

被遗落纸上

独自爬行

朝觐语言之花

失去过往无有未来

有呐喊的回声绕过银河

追随惘然静立的一刻

这喊声焊接迷途

是一首诗的元身

如星辰追随黑夜

如奔赴唤起嘶鸣

这喊声分离素白之花

黑夜是唯一廓大的背景

诸神遁走

荒原成为新的秩序

物欲俨然新的上帝

惘然的人,追随修辞的背影

呻吟者

咚!

来自生活的铁锤发出轰鸣

不由分说被按倒在生活的砧板上

重锤,快锤,轻锤——

这来自生活的锻打花样何其繁多!

烈火高温中连续敲打

冷水中淬火经历炼狱

咚!

这来自生活的考验

从不容情——咚!

咚!四溅的火星

是我赤红的尖叫

当火花终于散去

感念生活的铁锤

我必须忘记悲戚的呻吟以及恨意

我知道自己必须是一块合格的铁

必须保持一块铁生来具有的品质

咚!——当下一次锻打如期来临

寻水者

石头惊心

河水退去

真相深埋地下

白骨般的河床,无从说起

断流的河床

像是被解剖的勇士

草鱼惊恐的嘴巴,被凝固

让后人愤怒不出一句粗口

垂下的柳条是记忆

河边缱绻,是记忆

闪电下的水痕

雷声下的水痕

温柔的涟漪,是记忆

城市漠漠荒原

骨立幢幢高楼

雾霾散了复来

烧烤草长莺飞

孜然笼罩半城

失贞的歌女午夜痛哭失声

同行寥寥,尘埃沸腾

十万星辰,三千马队

寻水者浴手焚香

与虚构的盟军夤夜出征

蹑足慢行,噤声敛息

撰写一片羽毛的史记……

夜奔者

这个总是夜色中奔跑的孩子

奔赴城市,怀缅乡村

他含泪的奔跑留给大地的

难道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这个总是夜色中奔跑的孩子

只能在深夜说出肉体、铁器、伤害

那些尖锐发烫的词,却有着羞赧的词根

亲手发动的兵变,却悲伤地与自己倒戈

这个总是夜色中奔跑的孩子

满面红光,或者鼾声大作

都只是他的表象或者躯壳

他昏眩的肉身,必须被昏暗的影子扶稳

这个总是夜色中奔跑的孩子

以为生活就是文友、写作、从容的心

或者偶尔向前追溯

加上一次决然斩断的情丝

毕竟早已过了四十不惑的年纪

期待心似湖水

这个总是夜色中奔跑的孩子

挡不住思念病毒的侵袭

放纵地舒展,残酷地揉皱

都出自这徒然挣扎的孩子

这一个前世注定属于夜色的孩子

无数城市的面孔,你不曾相信

传说中的两情相悦,已是惘然

需要一次灵魂的自残,来静止疯狂的内心

像七月的心,放置于冰天雪地的空寒之中

这个夜色中奔跑的孩子

沿途洒下了黑色的文字

徒然地希冀用奔跑止住疼痛

逃出七月的迷宫

释放血液,让岩浆的痴狂

有充足的时光逃亡

自虐者

他是一个哑巴

为何急于诉说

他挥舞十指

被倾听者侧目

他年近天命

却总是不懂

生活在唐朝里的人

被盛世的漩涡惊醒

千帆过尽

亦曾波澜不惊

一朵暗影中的云

他至于心心念念

这尘世白驹过隙

这生命渺如蝼蚁

一个古老的姓氏

一份来自远古的

宿命与专注

活在酒精里的自虐者

把半生的纠结与流逝

留给了两只低低的口杯

立愿者

凌晨六点

昨夜的疼痛依然未尽

那个人扶着站牌呕吐

路人侧目

其实那路人是早起上学的孩子

绕过他的味道

这首诗不能这样继续

因为继续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胸前也飘飞着红领巾

在十二月的晨暗中赶路

可是眼下的他丑陋不堪

黑色的路牙上天旋地转

命运的突袭像翻腾的胃

感觉异样时已倒海之势

他看见那人在沙发上昏睡

黑夜沉沉湖水深深如死神

这首诗不能这样写

公车摇摇晃晃

冰冷的车窗开始质问

你立愿过的正念呢?

你说过立愿过的

深入正念地生活

生命不是一场虚无

意义仍必须去追寻

也许你还能活不少年

写诗,陪妻,儿孙绕膝

还可以给女儿继续红包

还能继续和一台发球机较劲

这首诗不能继续这样写

忧郁症,乡愁病,引人发笑的

理想主义,身体力行所谓公平

理想空空荡荡仿佛掏空的教堂

下午六点

抽搐,痉挛,余波未消

这首诗不能这样写

沉沦的圣殿我立愿一石一砖

于是,在这尘世

仍怀揣诗稿混迹于世

于是,在这城市

你又一次沉默地说出:

必须深入正念地开始生活……

呐喊者

一根蒙尘的草

大地的所赐

被各式各样

的鞋子践踏

被抽打

被鹐

雷霆

屏蔽了一棵草

的呐喊

黄土湮没了

他微弱的

呐喊

豪迈的山洪

可以将他

化为乌有

一座破碎的神殿

遗漏的砖瓦

不多不少

刚刚能够

低矮的女墙

堵住了一棵草

迸出的呐喊

无人听到

在异乡

在异乡

在异乡

在这个

一棵普通的草

也真切的感觉到

惊世骇俗的世界上

穿越者

一束火焰,他试图穿越坚硬的墙壁

其实他不知道,墙壁之后还有石门

幽暗中的火焰,石门之后遭遇铁门

铁门之后,还有用钢铁做成的幕布

幽闭的空间里,这一束暗火摇曳

温暖。祈祷拥有冲出重门的力量

这一束暗火燃烧,淌下金色的泪滴

他不知道命运会是怎样,是成灰烬

还是继续光焰明亮,决然穿越了墙壁

和那扇厚重的铁门,令人窒息的铁幕

再穿越浓浓的雾瘴,冷风游弋的狂野

一盏马灯下面,终于拥抱另一团火光……

追寻者

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距离,才是距离

滔滔红尘,滚滚人流

经得起冬雪冷藏的追寻,才是追寻

一声卓尔不群的耳语来自,街头

节日里人满为患,汽车拥堵的街头

鳞次栉比的大厦,风情妖艳的霓虹

环形上升的高架,豪气干云的酒桌

——远方的空旷的钟声,脚下龟裂的土地

异口同声:不值得作为依靠

时令的循环中,时日无多

已经是冬天了,阳台飘进了,洁白脆弱的雪

我这一生途,失去了什么,收获了什么

遍体鳞伤的记忆里

一颗雪地上鲜红的心,奋力突围

泪滴是细小的,纯净的

分解在我沉默的身体里,无数的细胞里……

如今,神殿空寂,烛光迷离

努力压抑的哭声,凝固了时间地流动

岩石嶙峋,枯藤遍布的归途

只剩下战栗的风,只剩下砂之器

我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归途上

风景碎裂了,在时间之手的缝隙

再咽下一粒文字做成的干粮

再咽下一口砭人肌骨的冰雪

繁华落尽里行走

风沙弥漫里行走

雪地的反光里行走

烛光摇曳里行走

直到行走的背影

成为了一页泛黄的诗集里

沉默的风景……

3、赞赏即稿酬,读者赞赏的70%为原创作者稿费,每月8号左右统计、公布并发给作者本人,30%留作平台运营、宣传及编辑、校对、制作等费用,无赞赏则无稿酬。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意见反馈 合作

Copyright © 2023 Sohu All Rights Reserved

搜狐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