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崎润一郎:他是耽美文学大师,又是“恶魔主义者”, 在阴翳与狂乱之后,由于发现不了美而哀,最终陷入空寂。

日本自然主义时代从岛崎藤村的《破戒》开始,不论美丑,挖掘事物的最终根源,确立自我的意识,这就是日本的自然主义。明治四十年前后的数年间,自然主义横行的时期,森鸥外和夏目漱石持有批判的态度。从森鸥外的系统中表现出反自然的耽美主义派。其中永井荷风和谷崎润一郎以及以后的佐藤春夫都是强有力的代表。

特别是谷崎作为耽美文学大师、“恶魔主义者”,他的创作经历了55个年头,先后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个时代,从初期的迷恋西方文明、中期寻找古典回归传统、晚年“恶魔”再生,执拗于女性美的病态追求,走向罪恶的深薮。日本文学史常用“大谷崎”、“谷崎朝”等字眼来形容其漫长文学生涯以及丰厚的创作成就。

谷崎润一郎(1886-1965)生于一个世代商人家庭,少年时沉溺于放浪的生活,宽裕的环境令他受到良好的教育。中学时家道逐渐衰落,经济陷入困窘,昔日亲友的冷眼,导致他时常产生愤世情绪。在东京大学因拖欠学费中途辍学,其后与剧作家小山内薰、诗人岛崎藤村创办了《新思潮》杂志,并发表短篇小说。像《麒麟》描写春秋时代孔子游说卫灵公遭奚落的故事情节,南子夫人外表惊艳,内心却很狭窄恶毒,她凭借官能创造出强烈刺激的淫靡世界,令卫灵公不思“道化”,耽于享乐。忘记道德,孔子深感绝望,怏怏而去。

刺青》则写的是一个以刺青为业的青年画师采取诱骗手段,迫使善良的女孩变成“魔女”,作者也是美“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以至于排斥伦理道德、世俗常规。这两篇小说因构思新颖、文笔流畅而受到永井菏风的青睐,给予高度评价,谷崎因此名声大噪,正式登上日本文坛。

谷崎润一郎译本的《源氏物语》,从1934年至1941年他花了七年时间,将《源氏物语》译成现代日语。

在谷崎的作品里,思慕母亲是其重要主题,这都源于他对早逝母亲的追念和向往。从早年的《恋母记》;昭和初期的《吉野葛》;昭和中期的《少年滋干之母》;最后到晚年的《梦浮桥》,“母”的含义并不多变,随着谷崎对于美的理解不断深入拓展。

《恋母记》写了幼童在寻母的路上哀伤独行,遇到发鬓斑白的老妪,误认做母亲,被老妪拒绝。又遇到年轻妇人,女人弹着三弦、时而沉痛哭泣,幼童陷入被母亲宠爱的回忆里,这让他恍惚,女人告诉他自己就是母亲时,他投入母亲的怀抱,融化在温暖的乳香里。其实这部是作品是借一个成年人的口吻在写自己的一个梦,结尾写到“我今年三十四岁,而我的母亲已在前年夏天离开了人世……当我的脑际涌出这一想法时,新的眼泪便滴落到枕头上了”。

《吉野葛》写的是津村到母亲生活过的吉野时,总会浮出母亲的幻影。丧失母亲的男孩子,其恋母的情绪和恋慕年轻女子的联系情同此理,作品中这样描述:“那幻影既是母亲,又是妻子,所以自己幼小心中的母亲形象,才不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为永远是年轻的漂亮女性”。

若尾文子天使面孔与官能美的肉体,将男人迷得欲仙欲死,正所谓魔女要从萝莉练成。 她与增村保造和川岛雄三合作,演绎谷崎润一郎文学中的女性,留下不可湮灭的作品。

《 少将滋干之母》是其恋母题材的巅峰之作,评论家龟井胜一郎认为《少将滋干之母》是谷崎文学所有要素之综合、最高之结晶。这则小说取材于《源氏物语》、《今昔物语》、《大和物语》等经典古籍,以滋干与母重逢的故事为主线,中间穿插平中、时平、国经与其母亲的恩怨纠葛。书中的女性,作为国经的少妻,被老夫百般宠爱,她与好色者平中暗通款曲,又被权倾一时的时平掠取为妻。年迈的国经失去爱妻的肉体,抚摸不到妻子鲜滑而富有青春活力的肌肤之后跑去修不静观,以期达到对肉欲抗拒和厌恶,然而“恶魔”不仅攫取了感觉、理智和情感,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以至他在失去爱妻后像个孤魂野鬼。滋干对母亲永远停留在四五岁的美好印象,当她抱住四十年未见的母亲,贪婪地闻着母亲衣服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像个撒娇的孩子,用母亲的袖子不停擦拭着奔涌而出的泪水。

在《阴翳礼赞》里他说“日式建筑的屋檐和回廊的设计都是为了让外部的墙光进入屋内时得以递减,以达到屋内阴翳的效果,而格子窗和窗户纸更是增加了这种效果。除此之外屋内房梁的结构、墙壁肌理的处理、家具的陈设无一不是对光影变化起到作用”。举出了房檐、回廊、壁龛等日式房屋的特点,意在说明隔断室内与日常空间的联系,形成一个独立的“让人忘却时间”的绝对空间,这就构成了一个观念世界。他对女性的肉身朦胧化,切断其与现实的联系,升华为美的意念,这也是想成了阴翳之美。

像《春琴抄》仆人出身的佐助在精神上受尽孤傲的盲女春琴姑娘的折磨。她被毁容后,佐助为了在脑海里永远保持她的姣美面貌,竟用针刺入自己两眼的瞳仁,也成为盲人。

就受虐而言——《痴人之爱》中“河合与小女纳奥米的畸形恋爱”也如是,河合领养了一个“洋气”日本女孩,要想把她培养成杰出的女孩,让她去学英语和音乐,后来没想到却把她培养成一放荡女人,她与日本人偷情后觉得没意思,又和西方男人混,河合面对纳奥米的一次次欺骗和背叛居然逆来顺受,继续养着她,即使她整天戏弄他也无所谓,这一切就是因为他喜欢纳奥米身上的“洋气”。

2016夏季热播日剧《贤者之爱》,改编自山田咏美的同名小说。创作灵感来自于谷崎润一郎的《痴人之爱》,不过将成年男性培育少女为情人,改为熟女培养男孩。

讲述性格内向的主人公真由子,为了向夺取初恋的闺蜜复仇,将初恋谅一和亲友百合所生的儿子直巳花费20年时间,调教成“自己喜欢的男性伴侣”。

中村光夫在《谷崎润一郎论》里说:谷崎自开始写作以来,一直就与时代背离,他对政治既不理解,也不感兴趣。虽然他有着旺盛的创作欲,但丝毫也没有作为社会的一员的自觉。他的作品很少根植现实,不是回归传统古典,就是长期将东西方文化相互渗透于融合,谷崎著作等身,其文学生涯的最高杰作当推《细雪》。

他在纷乱的战争环境下,背向时代开辟出的一个具有古典趣味的“桃花源”,他这部小说以松子夫人四姐妹为原型,描写了出身大家的四姐妹的感情和莳冈家族的生活形制,也将自己在关西生活的体验娓娓道来,并借樱花的意象阐释了自己对日本传统美意识的理解,将有限的人生与无限的自然融合在一起这是和谐的永恒的美,这是美的极致。

《细雪》中的阿春原型是久保一枝,20世纪30年代前期曾在神户谷崎润一郎家做过五年侍女,丈夫久保义治也曾在谷崎家工作。战后夫妇二人在京都开了家旧书店,后迁至京大附近。谷崎起名“春琴堂”,并手书匾额“春琴书店”。谷崎一直都在这里买书。店里记录下他最后的购书日期是昭和40年(1965)7月24日,距他去世仅一周

店内书籍以文学作品为主,其中有不少谷崎的绝版书,以及谷崎全集。如今的店主是一枝之子久保昭,他的妻子为幸子。由于生意冷清,又辟作驾校报名处,添加了整架漫画,这是谷崎迷慕名而来的圣地。

谷崎耽溺于阴翳的神秘、官能的愉悦,他的文字性情毕露,女体对他而言就是宗教。他的小说充满荒诞与怪异,排斥艺术对道德的功力。在《卍》里光子导演了一场毁灭性的四角恋悲剧。作为大阪律师柿内孝太郎之妻柿内园子,与同一画院的光子发生了同性恋,而孝太郎又受到光子的诱惑,光子又有情人荣太郎。荣太郎生理有缺陷,一再利用自己的女朋友光子,而园子为了和光子在一起欺骗丈夫,又想办法赶走荣太郎。荣太郎为了复仇,将此事情公诸于新闻。光子在绝望中屡次逼迫园子夫妇喝药,虐待二人,最后光子和夫妇饮鸩殉情,独园子生还。施虐是光子生存的快乐,当光子失去这一快乐的器具时,“恶魔”也随之灭亡。

谷崎分别通过安西教授与郁子的私人日记,记载了整起事件,由于安西夫妇同为当事人,也就是说,这是位处同一件事中的二人的两种主观感受,因而并不存在确切的客观“事实”。由于二人的日记都是有意写给对方偷看,使夫妇二人逾越世俗义理“谈性色变”的屏障,在羞于启齿的性问题上促膝谈心,袒露心声。

鸭川附近的老字号文房四宝店香雪轩,谷崎润一郎常光临这家店,晚年写小说用的毛笔,均由此店定制,还将它写进《疯癫老人日记》(不过在小说里化名为竹翠轩)。

晚年的《疯癫老人日记》(1962) 更是登峰造极,此书采取77 岁老人所写的日记形式,集中地表现了谷崎极端享乐主义的一面:追求官能的美,耽于变态性欲的描写。老人与他那个舞女出身的儿媳飒子的暧昧关系。他将“母”与“女”统一、“性”与“死”统一,于死亡中思考生存之意。。老人患过脑溢血,每次接近飒子,血压就会增高,达到死的临界状态。他生前拓下了飒子的脚印。在遗嘱中,要求把这脚印刻在他的墓碑上。这样,她的脚就可以永远踩着他了。

谷崎独创的一体两性的“恶魔”,使男女两性的矛盾相生又并行不悖,令美和丑恶在相互撞击中走向两个极端,呈现分离的状态,但由于两极处于同一个矛盾体中,美和丑最后又合为一体。这正符合《金色之死》里批判莱辛所说:“男性美的东西无非是模仿女性罢了。”他对男性美的否定归纳起来即是要强调两性同体,这也切合了他所歌颂的“阴翳之美。”在阴翳与狂乱之后,由于发现不了美而哀,最终陷入空寂。正所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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