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喜:开女性登台演戏之先河 李叔同都为她着迷

【编者按】杨翠喜十四岁时在侯家后协盛茶园初登舞台,清朝有律,严禁女子登台唱戏,甲午战争后关东已有女子登台献艺,随着上海女班戏园在光绪二十六年开张称“髦儿戏”,此风传入天津,商埠、码头的青楼女子,开始学梆子腔,以投顾客所好。

图为杨翠喜,本姓陈,小名二妞儿,杨翠喜是艺名。原籍直隶北通州。清末至民国初名妓,哄动一时的杨翠喜案的女主角。

杨翠喜是直隶(今河北)通州人,生于光绪十五年(1889),家素贫,光绪二十六年(1900)庚子义和拳乱,杨翠喜方十二岁,“由其父母携来天津,时京畿之间拳匪鸱张,乃逃往芦台,匪乱既炽,无可谋生,其父母为糊口计,售翠喜于土棍陈某,只值京钱十千”。

以“京钱十千”把杨翠喜卖给土棍陈某,“京钱十千”在光绪丁酉年(1897)以后约等于银一两,以这么低的价钱卖出,而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段芝贵以天津富商王益孙名义,以一万两千元买得杨翠喜,再准备数千元首饰衣物及两万元嫁妆以为入庆亲王府犒赏各仆婢之用,将杨翠喜送给农工商部尚书贝子载振,再用十万元献给载振父亲庆亲王奕劻为寿礼,从当年的一两卖身到后来数万元的身价,杨翠喜义父杨茂亭和义母杨李氏从中获利颇丰。

这是后话。

当年“会西国联军攻破天津城,设立于都统门,陈某遂挈翠喜至津,居城中白家胡同,与杨二(一名杨茂亭者)为邻,乃转售翠喜与杨称为义女”。

从义和团起事到联军进入天津,历经一年多的动荡,津沽地区,据《瓦德西拳乱笔记》1900年9月29日所见“从大沽至天津之间,以及天津重要部分,已成一种不可描写之荒芜破碎,所有沿途村舍皆成颓垣废址”。

1900年7月5日联军成立“都统卫门”对天津实行军事殖民统治后,陈某带杨翠喜至天津住在“城内守营都司署”旁的白家胡同,其地位于天津城西北角。

陈某又将杨翠喜再转卖给邻居杨茂亭,而杨茂亭因看到上天仙戏园陈国璧购入翠凤、翠红两女演淫戏得善价,所以叫杨翠喜跟着翠凤学戏,这是杨翠喜学戏的缘起。

但当时天津登台优伶个个小脚伶仃,翠凤和后来在哈尔滨名噪一时的女优小荣喜都是有名的小脚美人,当时美人的养成较费时费事的就是要裹一双纤瘦的小脚,裹小脚非得数年功夫才能成就。

北宋时期就有许多杂技艺人用布缠脚,缠裹后的脚尖瘦上翘,穿着尖瘦上翘的舞鞋,表演时生动婀娜多姿受人钦羡。

许多乐户,本就是贵族的家妓,将这种缠足风俗传入官宦权贵家中的女眷。

到了明代,女性艺人不能公开登台,缠足妇女公开演出的场面消失了约五百年,小脚妓女只在私人筵席间、妓院内、酬酢间为人弹唱,更无在舞台上回旋弄姿的机会。

尖瘦上翘可以回风扭转的舞鞋,历经五百年演变,以短弓时尚,追求“三寸金莲”,三寸是脚长小于10厘米的意思,这么短小的脚别说跳舞了,连走路都得颤颤巍巍,扶墙靠壁,最甚者如李渔的《闲情偶寄》笔下的“抱小姐”说:

“足小之,至寸步难行,每行必须人抱。”

缠足风俗近千年流行后,几乎成为大家闺秀基本的仪容妆饰,成为性别的认同。

当时妓女的养成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于是就有专门培养“美人”的各种人才,形成了一种专门“畜养女娃”的职业。

最有名的在明清两代的扬州,俗称“扬州美人”,但这扬州美人的养成,背后藏着多少辛酸血泪。

扬州位于苏北、江淮大地,处黄河、淮河和长江下游,三水汇流,俗称洪水走廊。

明清时代连年洪水成灾,苏北平原淹成一片汪洋,田舍尽没,人畜俱亡,幸存者身无衣、住无处、吃无粮,只得牵儿携女,离乡背井,逃亡他乡,陷入绝境后,唯一生机,只有卖掉亲生骨肉为奴、为仆、为婢、为娼。

还有路边卖女孩的,为了让人知道卖女,在女孩子头上插草作标示。

蒋世焕《插草吟》诗中写道:

“月凄凄,风袅袅,大妇小姑头插草。街南巷北行人多,呼天但乞生离早。剜肉可医,骨断难治,爹娘夫妻挥手别,眼中无血身存皮。”

写尽了一幅惨绝人寰、生离死别的凄楚,源源不断的灾民,四面八方涌向扬州城,城里的官吏束手无策,把灾民视为洪水猛兽,甚至紧关城门,相应不理,被买走的孩子也许算幸运的,能保住一线生机。

刚从灾贫手中买来的女孩面黄肌瘦、蓬头垢面、不通音律,更不懂豪门世家的仪节,必须经过漫长的调理、训练、教养和美容,才能成为“扬州美人”。

清代丁耀元在《续金瓶梅》一书中说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同时施予身形美容“束足布指、涂妆绾发、节其食欲,以见其肥瘠,教之歌舞弦索之类,以昂其身价”

徐珂《清稗类钞》,让这些女孩子长得清瘦苗条,脚小伶仃,琴棋书画,能歌善舞,扬州人称“扬州瘦马”。

明末张岱的《陶庵梦忆》一书记有“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

明代扬州盐商垄断全国盐运业,腰缠万贯,富甲天下,养“瘦马”是为了满足这些财大气粗的盐商、官宦、地主,作为侍妾,

挑选“瘦马”有一套严格的鉴定程序,其中最为客商看重的就是“瘦马”的小脚,能否符合“瘦、小、尖、弯、香、软、正”七个标准。

《陶庵梦忆》书中《扬州瘦马》一篇写道,想娶妾的人只要稍微露出本意,那牙婆中介立刻全集到家里,一大早媒人就带到“瘦马”家里。

“至瘦马家,坐定,进茶,牙婆扶瘦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瞧瞧。’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姑娘瞧瞧相公。’转眼偷觑,眼出。曰:‘姑娘几岁了?’曰几岁,声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向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岀者必小。曰:‘姑娘请回。’一人进,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这样一个一个一家一家地看过去,但到有中意的,就用金钗插到她们的鬓发上,选好的,客人回去还没回到住所,敲锣打鼓的送亲仪队和花轿就送拜堂,不到中午办事的人已领了赏钱,急着去办下一摊。

选“瘦马”的过程,不过看脸,看眼神,看看皮肤,但对于小脚却看待十分仔细,牙婆扶着走出来,让姑娘转身再多走几步,看她小脚走路的步姿步态,出来时充满了自信,裙子拉得很高,还没进门就先亮出小脚的,肯定就是很小的脚,这是张岱给选“瘦马”的人留下来的经验指南。

“扬州瘦马”被出卖为妾的为数不少,出卖后沦为娼妓的为数更多。

清末民初作家包天笑在《钏影楼回忆录》中写到他和友人冶游南京秦淮妓院:

“秦淮的妓女,十之八九为扬州一带的人,他们称之为扬帮,与苏州、上海的妓女称之为苏帮的,实为东南妓女中的两大势力。”

当时中国各大城市如北京、上海、南京妓院中,相当多的妓女都来自“扬州美人”。

那些有幸被官宦富商、亲贵公子纳为小妾的“瘦马”并不一定从此就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但那些养“瘦马”的人口贩子,却是赚得荷包满满。

杨翠喜十四岁时在侯家后协盛茶园初登舞台,清朝有律,严禁女子登台唱戏,甲午战争后关东已有女子登台献艺,随着上海女班戏园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开张称“髦儿戏”,此风传入天津,商埠、码头的青楼女子,开始学梆子腔,以投顾客所好。

茶园为招揽买卖,就邀请青楼女子到茶楼清唱,这种茶楼就被时人称为“花茶馆”。

杨翠喜刚开始只是受聘清唱称为“唱手”,接着受聘至北马路大观茶园演剧,除了唱戏已加入做功。

又改至北大关福仙、北门内景春茶园,每日早晚两出演唱、演剧。

早期天津茶园只收茶资,不收戏票,重品茶不重听戏,是一般民众聊天、社交、谈生意场所。后来为了招揽顾客,就请来优伶登台唱作。

梆子戏在天津经魏联升改了唱腔形成“河北梆子”“卫梆子”后更合乎天津人口语,当时“河北梆子”在京、津、冀以及东北沈阳、营口、哈尔滨等关外城市,相继出现以青楼女子为主的清唱优伶在“花茶馆”做“唱手”,甚至扩大到山东、上海、江苏、浙江等地,都有河北梆子的女演员演出。

杨翠喜义父杨茂亭就因为听到天津女优小荣喜在哈尔滨演剧,名噪一时,获利不赀,乃携翠喜至哈尔滨。

当时为日俄战争前,大量俄军驻在哈尔滨,戏价昂升,但中俄言语不通,用最原始的本钱卖笑为娼更能获利,杨茂亭贪心不足,在杨翠喜登台唱戏之暇,就顺势推入兼以卖淫为生。

卖笑受到巨创,休养一个多月起不来,这才又回到天津,在大观园登台,受到王益孙和段芝贵力捧,再到天仙茶园。

杨翠喜的成名可说在天津的茶园,天津茶园“戏好、角儿好、水好、茶叶好”成就了天津茶园独特的茶园文化,茶园是将舞台伸出三面敞开的戏台,舞台下设八仙桌和凳子,朝舞台一面空着,观众围着八仙桌相对而坐侧脸看戏,商贾也常利用茶园作为社交谈生意做买卖的场所。

“河北梆子”“卫梆子”能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是由于演出剧目不断丰富精进,和表演艺术技巧不断提高所致。光绪初年(约1877年左右)天津兴起茶园,被称为四大名园的“金声茶园”“庆芳茶园”“协盛茶园”“袭胜轩”相继开业,提供戏剧曲艺的演出,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前后,天津出现了梆子女伶,由于女伶唱戏做功火炽,让“梆子戏”的表演更增生色。

同时天津早期的京剧票房——“雅韵国风社”成立,参加活动的票友多为盐商、富商、富家子弟,其中有不少人成为天津名票。

女伶的加入促使卫梆子声腔音乐变革,戏路扩宽,有的妓院老鸨也延聘梆子戏男艺人去传授,使不少妓女改业从伶,上天仙茶园陈国壁买来两个幼女翠凤和翠红在茶园里演出梆子戏,收入丰厚,

杨茂亭看了羡慕,就让义女杨翠喜跟着翠凤学戏,学的是《拾玉镯》《卖胭脂》《青云下书》这些当年认为有伤风化的淫剧。

《拾玉镯》演的是少女孙玉姣情窦初开的故事,她母亲靠卖鸡为生,她就帮着照顾鸡同时还做女红,年轻书生傅朋偶游孙家庄,遇到刺绣中的孙玉姣一见钟情,借口买鸡认识,孙玉姣以母亲不在家为由请他到别家买,并走进屋内,傅朋故意将玉镯遗落在地上让孙玉姣拾去,此事经过恰为邻居刘媒婆所见,答应为孙玉姣撮合婚事,

剧中杨翠喜扮演情窦初开的孙玉姣,踩着小金莲撒饲料喂鸡,颤颤巍巍的肢体动作,喂完鸡,接着坐在门口,横跷金莲拿出针黹,绣弓鞋鞋面,书生借故攀谈时,躲入屋内反复偷窥,行动中将初恋少女娇羞、企盼、青春活泼的气息鲜活呈现,在一大段哑剧的身体表现中,杨翠喜让人惊艳的小脚身段,挑动观众的悸动与爱怜。

《卖胭脂》写的是书生郭华与王月英一见钟情,王月英与母亲以开店卖胭脂为生,郭华便常借买胭脂为名与月英相见,月英动情,写下一诗由丫鬟梅香送去,约郭华正月十五日元宵灯会时,在相国寺观音殿相会,元宵日郭华与友人饮酒,酩酊大醉,隐约记得相约之事,来到相国寺醉卧佛殿后,月英到寺,见郭华醉卧推之不醒,脱下绣鞋一只,手帕包好,放入郭华怀里而去,郭华酒醒,未见月英赴约,忽见绣鞋手帕,后悔莫及,吞鞋帕自杀身亡,告于开封府,从郭华口中取出绣鞋,包拯令衙役扮作货郎持鞋至街坊去卖,寻找绣鞋主人,寻出为王月英留鞋,再寻得郭华口中手帕,取出手帕,郭华便苏醒过来,并为月英说情,最后包拯主持,二人喜结良缘。

杨翠喜扮卖胭脂店里的少女王月英,在闺房中绣弓鞋,点出弓鞋纤小,在元宵夜相约不遇,郭华一口可吞下鞋帕自杀,更强调鞋小不满一口,鞋帕是妇女最私密的信物,由衙役持往街坊寻卖,哪会不钓着正主。

李叔同在看了杨翠喜《卖胭脂》后写出了《菩萨蛮•忆杨翠喜》,寒冬元宵夜“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

除了想念她的刘海、她的丰颊、她的淡眉,也想到她纤小的弓鞋,“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

这些生动调情的梆子戏,配上甜润婉转的唱腔,身长玉立,走起台步如若柳扶风,一步步紧扣着台下众人的心弦,在百年前被认为是伤风败俗的戏剧,在民国成立以后的1915年9月5日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谕知令戏团禁演的三十五个剧目中,杨翠喜常演的《卖胭脂》《青云下书》《梵王宫》,都列名在禁演的名单。(来源:历史大学堂;作者:蔡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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