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战山为王】《未完待续》19

19. 从头说起

 

无视陈宇一路喊他、问他怎么了，王一博冲上楼梯，一头扎进自己房间里，飞快地找出一个行李箱，然后钻进床底下（等等，为什么是床底下？）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拽出一个装满书的枕头套。

 

他从床底下钻出来，拎起行李箱噔噔噔地冲下楼去。

 

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陈宇一跳：“你干嘛？”视线随即落到了王一博的行李箱上。

 

“你要上哪里去？”

 

然而王一博已经气得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急促地喘着粗气道：“那是我的事，你们管不着。”

 

他一边和表哥拉开身位，一边用手在背后摸索着门闩。

 

“我走了，”他说，“我受够了。”

 

转眼间，他就离开了这栋房子，没人来得及阻拦他。

 

陈宇一脸震惊，叹了一声“天呢”，迅速抓过钥匙和外套，却被身后赶来的顾一野一把拦住。

 

“让他去。”

 

“什么？”

 

“你要惯他到什么时候？”

 

陈宇彻底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见顾一野不说话了，他指着王一博没来得及彻底带上的、晃动着的大门，反问道：“你意思是就让他去，让他大半夜一个人上街晃悠？出事怎么办？我怎么向他父母交代。”

 

“他父母自己都不想管儿子，为了抚养权争得头破血流，却根本不打算使用这个权利，到头来还是把他丢给你，这不是讽刺吗？”顾一野冷酷道，“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教训，吹一夜冷风，好叫他清醒清醒。”

 

陈宇直勾勾地瞪着他，像是重新认识了他这个人一般，说不出话来。

他本能地扭头看了眼王一博刚才消失的方向，大门外的天色正在变成天鹅绒般的深蓝。

 

他不明白，这个夜晚真是太诡异了，所有人的言行都脱了轨，所有人都不正常起来。

 

故事必须重新讲过。

 

 

 

 

王一博坐妈妈的车去机场的那天，一路上车窗都敞开着。洛阳当天的气温是25度，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体恤；手上还拎着一件飞行员夹克。之所以拎着这件外套纯粹是和洛阳道别，他要去南方了，温暖而多雨，这个时节是不需要穿外套的，而他这次自我流放的目的地就是三座城。

 

王一博第一次听到“三座城”这个名字时属实奇怪。据说由来和古代抗击外敌时的三道城池有关，每一道城池都固若金汤，一道城池似一城，竟给敌人一种要接着攻克三座城的错觉。

 

去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1、他要考大学。2、妈妈有了新的男人。

 

"小博，"上飞机之前，妈妈对他说，这话她已经说了几百遍了，"你不是一定要去的。"

 

王一博长得像极了妈妈，只不过她是长发，而且脸上有一些笑纹。看着她那双天真烂漫的眼睛，王一博撒了个谎。

 

"我真的想去，"这个谎话他最近一直在说，最后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了，“我喜欢和表哥他们一起住。”

 

"那，好吧，代我向小宇问好。"

 

"嗯。"

 

"我有空就来看你，"她坚持道，"你想回家的话随时可以回，你说一声，我马上就安排。”

 

不过，从她眼中，王一博能看出这样的诺言会让她做出怎样的牺牲。

 

“不用。”

 

 

 

 

从洛阳到三座城只需要飞两个小时，王一博晃晃悠悠地下了飞机以后，陈宇笨拙地用单手拥抱了他一下（用的是左手）王一博注意到他表哥的右手显得不是很利索。

 

“你长高不少啊，小姑还好吗？”

 

坐飞机王一博倒不怕，跟陈宇在车上相处的那半小时却令他有些担心。他不喜欢大家忽然都小心翼翼地对待他（“还一年要高考了，父母居然离婚了，还闹上法庭，这孩子真可怜”之类的）。

 

陈宇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从头到尾都非常不错，王一博第一次搬来跟表哥一起生活，他有了照顾弟弟的责任，他似乎真的很高兴，已经为王一博在高中注册了。

 

沿途的风景当然很漂亮，这一点王一博不能否认。放眼望去，满眼皆绿，和洛阳很不一样。

 

车子在一套蛮精巧的独栋小别墅前停下，别墅的山墙被粉刷成了淡雅清新的素白，屋顶是雾一般的紫雪青，这让王一博联想到雨中盛开的绣球花（绣球的花语是什么来着？）

 

在房价不菲的三座城，出身普通小康之家的民警表哥，住得起这样的房子，耐人寻味。

 

陈宇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爽快。他让王一博自己整理行李。一个人呆着真好，不必面露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很愉快。

 

行李很少，粉尘纷纭，在刚打扫过小房间里，窗户投进来的光之隧道中游走。

行李箱和书包躺着地上，比王一博看上去更有乡愁。内衣裤一件件掏出来，最多的还是书本。连阳光都像聋哑人的语言，健康的人连感到陌生都不敢承认。

 

王一博凝视着窗外盎然的绿意，人们大概觉得有沮丧是正常的，这种时候掉几滴眼泪是一种解脱。

 

可他一点儿没有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心境。

 

 

 

 

王一博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开学的前一天。

 

返校日，学校食堂里，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落地窗边，在这间长长的屋子里，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那人并没有和其他老师一起吃饭，却不会产生任何不合群的感觉，仿佛他天然就该独坐在那里，翘着腿读着一本精致的小书，完美得如同雕塑。

 

王一博注意到他后颈上似乎挂着一根反着金属光泽的链子，开始以为那是项链，可当对方微微动了一下，链子在光线下荡漾，他才看清那是一根悬在眼镜架下方的眼镜链。

 

原来是一幅无框眼镜，镜片挡在偏长的眼睛前方。眼镜上方，双眉笔直地向两鬓延展开去，没有杂毛，眉发干净。镜架之下，鼻梁高挺，下巴轮廓给人一种温文的感觉。

 

一张东方脸。

 

成熟。禁欲。引人靠近。

 

王一博怔怔的，视线下移，看到那人面前放着一盘完全没动过的食物，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不能把目光移开的原因。

 

有的人戴眼镜，彷彿是用镜片搜集灰尘皮屑；有的人眼镜的银丝框却像勾引人趴上去的栅栏。有的人长得高，只给人一种拔苗助长之感；有的人就是风，是雨林。

 

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后者，周围人流纷杂，他却没有东看西看，老僧入定般读着手里那本厚厚的小书（应该是原装进口书）。

 

同龄的小孩进不去名单里，要怎么给读幼狮文艺的人讲普鲁斯特呢？

 

是的，王一博喜欢年长者，这算是他青春期以来的奇异性癖，是内心深处兴奋的隐秘开关。

 

外人或许会认为他品味奇特，但他就是喜欢比自己大得多的。就算听起来变态也能不怪他，因为他的年龄基数小，任何正当盛年的成年人，都容易比他“大得多”。

 

“那个人是谁？”

 

同桌偏头看了一眼肖战所在的位置，他知道王一博是转学生，对教职人员还不熟悉。

 

“那个人？咱们班主任啊，今年空降来的，”同桌哀叹了一声，“我还是更喜欢高一时候的小林老师，人很温柔的，笑起来还甜。”

 

王一博知道无非是因为那是个女老师，年轻又漂亮，这个年纪的男生，脑子里能想些什么。

 

也许是他盯太久了，肖战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们所在的方向一眼。但他的视线只在王一博和同桌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就迅速把视线移开了。

 

那匆匆的一瞥，肖战脸上没有任何感兴趣的表情——仿佛被喊了名字，本能地抬了一下头，心里早就决定了不理睬一样。

 

王一博当即就知道，他在肖战心里没有留下任何涟漪、任何印象。甚至没有一丝那种“啊，这俩是我班上的孩子”的感觉。

 

这倒挺有意思。从小到大他接受惯了注目礼，就连刚才进食堂时，某个同班的女孩迎面和他撞上，都呆愣了片刻，然后窘得立即低下了头。

 

"他……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王一博回过头，努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心潮的躁动。

 

同桌勉强哼了一声，抛出了金句：“得了吧，你记住，长得好看的人多半有点毛病。”

好像这样说，就可以让肖战的俊美打点儿折扣似的。

 

 

 

 

后来王一博才知道，肖战今年还不满三十，是震南去年从一所有名的重点公立学校挖过来的，教导主任赏识他年纪轻轻就有稳重的管理手段。

 

肖战授起课来，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私下里冷心冷面，镇得住学生，摆得平家长。

 

他喜欢让学生们在课堂上听写作文，这是很奇怪的习惯，王一博以前从没经历过语文老师会浪费随堂时间做这种事。

 

肖战从教室后走到教室前，朗声传授着干货。他说不会写没关系，我来写我来念，你们听并记下来就好。

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而不是直接下发印好的作文素材给学生们，是因为“这个年纪的学生，没人会去主动看印好的读物。”

 

人本质是蜡烛，不点不亮，不参与就记不住。

 

王一博偶尔能从肖战微微挑起的唇角、眉峰，和那双青山倒映的眼中，捕获到不易察觉的外溢的骄矜和嫌弃之色，类似有才的傲气美人对肤浅登徒子的鄙夷。

 

台下是一帮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木木然只知刷题的橡皮人，但这不要紧，反正肖战永远肚里有货。

 

山猪不吃细糠是因为不需要，不妨碍细糠始终是细糠。

 

王一博对语文课不感兴趣，读文科的大多自诩文化人，也大多能写一笔好粉笔字，吟两首酸诗，这不稀奇。

 

他比较好奇，肖战这么一个不似凡人的凡人，到底有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他听说肖战的爱人经营着城东的一间画廊，两个人在一起多年了，没成家也没孩子，这是为什么呢？这不也很奇怪吗？

 

明明有着一流文学品位和才华，为何甘于屈居在一所高中里执教？

 

王一博逐渐觉得肖战也像一部书，封面是素色无字的，内容却是无穷宝藏。也许他只是被限制在这里，为现实的三尺讲台和一帮灵魂迟钝的学生所囚，他真正的自我绝对不在这里。

 

那现实中的故事是什么呢？我，王一博，故事主人公，渴望我的语文老师肖战。但过程存在两大障碍：1、肖先生的地位（相对于我）高高在上；2、肖先生有公开的另一半。

 

所以问题的关键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