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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北二事之浅见

已有 23439 次阅读 2016-9-12 01:44 |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20180625更新

今天在一篇博文下面见到两条留言: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51927-1120494.html

QQ截图20180625082834.png

根据学术界惯例,默认学者诚信。这里采信刘钢老师的回忆,本人放弃本文中本人原先的第二条观点。

=====以下为原文=====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因为某个师弟给我发了一个知乎链接,是关于束星北的,我便想起了当年读过的“束大炮”在王竹溪的报告上不留情面的批判的故事。想确认一下,稍微一搜,发现此故事记载在刘海军的《束星北档案———一个天才物理学家的命运》一书中。稍微再搜,又发现了一些文章的说法:束星北曾经给爱因斯坦当过助手。
同样,被发现的文章还有下面这篇:一部浮夸的科学家传记-评刘海军《束星北档案》(关洪,http://www1.ihns.ac.cn/readers/060302.htm )。因为下面还会有一篇关洪的文章,这里姑且称为关文一。关文一中对这两件事情都进行了批判,基本观点:

1,(束星北和王竹溪的那次事件似乎被默认为存在)“本来,在学术报告进行当中,报告人和听众之间互相交流甚至发生争论,都是很正常的。只有未见过世面的年青人,才会觉得那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在这段文字里,对一直保持平和态度的王竹溪,做了一些带有明显倾向性的描写,事实上起到了在美化一方的同时丑化另一方的作用。难道科学上的正确与否,取决于争论者言词犀利和态度激烈的程度吗?……试问,如若王竹溪先生在热力学和统计物理“本质”的理解上,真的是像束星北所说的那样“错误百出”,他有可能做出束星北难以望其项背的以上重要成果吗?”
我理解的关文一的观点:王竹溪的平和态度不应该被视为丢人。因为王先生在热力学领域学术水平很高,不可能犯那么多错误。束星北撑死是个二流科学家,水平不高。
2,束星北和爱因斯坦的交往是子虚乌有。主要的依据是爱因斯坦的相关资料并未发现束星北的踪迹,而束星北给爱因斯坦写的信里说“It is to be regretted that I have not had the chance of making your acquaintance……”,反对的说法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为无缘与你相识而感到遗憾”,这证明了束自己就不认识爱因斯坦。
然后继续查,发现了王伯年的两篇文章对这两件事情的说法表示反对。王文一是:
王伯年,试论束星北的学术地位,上海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6,28(2):3-6(http://www.lunwenfb.com/lunwen/zhexue/kejizhexue/17236.html

王文一认为束星北的学术水平肯定足够作为一流科学家。李政道和王淦昌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并且还有多篇文章发在国际上一流期刊,其中包括两篇《自然》。
王文二是:王伯年,束星北曾是爱因斯坦研究助手的论证,上海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6,28(1):3-5,29(http://www.docin.com/p-73166841.html

王文二认为:acquaintance在那里的语境应翻译为熟人。也就是束星北和爱因斯坦认识,但并不太熟,可能是那种并不太熟的,短期内的助手。
然后关洪先生又写文章批判了。关文二:谈谈“束星北现象”(http://www1.ihns.ac.cn/culture/060719c.htm

基本观点:虽然王淦昌的评价很高,但“在唁电和挽联之类的文字中,出现稍有溢美之词是人之常情,这些文字显然是不能够当做科学评价的依据的”,“一门学科的国际上一流期刊的数目不会太多,我想一般就几种至十几二十种,总不会有一百种吧。那么,在这些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的数以千计的作者,难道都可以算是一流学者吗?”所以王文一的观点不对。而且束星北的《狭义相对论》里“热学量和热力学定律的相对论不变性问题……可能会有积极的意义。但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没有时间细细推敲,难以做出恰当的评价”,但是“……狄拉克的空穴理论就变得过时了。这是今天任何一位修习理论物理学的研究生都知道的事情。束星北对这方面物理学理论的认识,基本上仍然停留在1930年前后的水平上。”
此外,关于助手一事,很不幸,关文二引用了一个其自己天天“打假”但是自己老婆的硕士论文却从头抄到尾的著名人物方舟子的观点:“此文的论证完全不成立。在英文中,只要认识的人都称为‘acquaintance’,不必是‘熟人’,或者说,中、英的‘熟人’意思不同,不能根据英汉词典的释义来理解英文单词。如果束星北与爱因斯坦见过面,就属于acquaintance,若当了助手更是acquaintance。故束的信是否定他曾为爱因斯坦助手的铁证。至于他在论文中的致谢(爱因斯坦可能和他有过通讯讨论其论文),他人的说法(可能是从束那里听来的),都不足为凭。”
请大家注意顺序:关文一~王文一~王文二~关文二
当然,这四篇是我看到的。可能还有我没看到的。不过我就用这4篇作为基本材料了。
个人浅见如下:
1,束星北是一流物理学家,至少是国内的一流(当然我无法从专业角度上评价,只是看谁的观点更可信)。
这事儿其实说起来挺麻烦,我倾向于采用王文一中的观点。虽然关文二对此进行了反驳,但王文一提到了李政道、王淦昌和程开甲等人的评价,关文二仅仅针对了某些评价是写在“唁电和挽联之类的文字”里,便认为是“溢美之词”,对最重要的、并非写在悼词里的李政道和周恩来1972年的对话却没反驳。相当于在“同行评议”这件事情上,对手列了好几条理由,关文二却只能反驳其中一条,而且还是从“人情”角度反驳的。另外“在十几种一流期刊发表论文的好几千科学家不可能都是一流科学家”,这一观点虽然没错,但作为论据在此也有逻辑硬伤。因为这一观点显然把在这十几种期刊上只要发表过论文的人都算上了,哪怕只发表了一篇第三作者。但王文一的逻辑是束星北在这些一流期刊中的好几个都发表过文章。这可不是一个人费劲巴拉的在某个一流期刊上留下个名字,而是一个人在好几个一流期刊都露过脸,甚至还包括两篇《自然》这种顶级中的顶级。关文二的这两个反驳在逻辑上是不通的。
至于对束星北的《狭义相对论》的评价,关文二则是“可能有价值的地方我看不懂/没时间看,看得懂的地方水平不咋地”,然后……就直接利用后半句婉转的总了个结“束星北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物理学家,读者就不难得出自己的结论了”?姑且不说是不是水平低,就算是,量子力学的理解水平低,就能证明其相对论水平也低么?前半句“可能有价值的地方我看不懂/没时间看”的存疑哪儿去了?
只挑对自己有利的材料,这个是中国近现代史学界的基本流弊。很不幸,这几篇文章未能免俗。
此外“一流”这个词儿也是要看怎么定义了。如果说一流指的是狄拉克的程度,那么要把束星北跟狄拉克相提并论,估计是有点玄,至于“束星北是中国的爱因斯坦”这种说法可能更加不准。但是根据王淦昌的“溢美之词”,我相信把束星北和王淦昌的学术水平划到一个等级,王淦昌应当不会有怨言。提个“国内一流”,应当不算过分,而且大概不止是因为束死后王淦昌出于人情的缅怀。
此外,我觉得束星北批判王竹溪的报告一事也并非不可能,即便王竹溪确实是热力学的一流学者。因为学术报告毕竟和写书不同,作报告的时候,有的背景可能简单提一下就过去了,不会深究。王竹溪先生作报告的时候为了更方便进入正题,被束星北抓到几个点而上来批评“没从根本上讲通”,可能性是有的。这事儿只能说明束星北“较真儿”(考虑到束星北的一些轶事,这倒很符合他的性格特征),未必说明王竹溪水平低,或是不严谨。
2,束星北可能当过爱因斯坦的助手,但证据不充分,而且即便当过助手也可能只是浅层次的交流。但如果说肯定没当过,反对派也有些牵强。
作为证据的“acquaintance”到底怎么翻译呢?我英文不好,不敢说,而且这里有个语境的问题。说“认识”略微武断。说“熟人”倒也有可能,毕竟助手这种东西种类太多,例如给爱因斯坦批半个学期的学生作业(一周一次的话不超过10次),这种助教算不算助手呢?批作业的时候捎带手“向爱因斯坦请教”一两个问题,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只是这种浅程度的交流,那日后写信的时候害怕爱因斯坦“贵人多忘事”,先客气一下,上来先表态“您可能对我不熟,也许您把我忘了”。这种程度的“not acquaintance”作为自谦或是客套话,未必就能被否定。这也说明了方舟子的观点远远不能作为证据。而且关文一和关文二的反对观点,反复针对“acquaintance”应当翻译为“认识”,却并未提及王文二所提及的信末“remain”所造成的“呼应”。此处又是个只挑最自己有利的材料进行反驳的例子。这样的反驳我个人是不太信得过的。当然了,最好有原信全文,以及进一步的资料。目前的证据双方都难以定论。
此外还有一个例子,姑且不提王文二中没有给出任何出处的“有些浙大校友, 在抗战胜利之前, 就听到过束曾是爱因斯坦研究助手的事”这句话,即便就是王文二中的[17](发表于1934年)中的注也表明束星北声称了爱因斯坦给他写过信(说明一下:本人未找到王文二中的参考文献[17],这里默认其真实性)。当然了,写信和当助教是两码事情。只能说,束星北先生自称和爱因斯坦通过信(若束是个只知研究学术,不爱显摆光彩的人,假如爱因斯坦的回信若存在,束隐而不宣也是可能的),也当过某种意义上的助手。但不管是哪一种,似乎束星北和爱因斯坦的“交情”都远远谈不上“深入”。
当然,许良英的一些考证比较有力,比如“关于在爱氏身边工作的助手,束回忆:只有束一人。许考证:1928-1929年间,爱氏身边有4位研究助手……没有束星北”(http://shc2000.sjtu.edu.cn/0512/shuxingb.htm )。但是王文二也提及:束可能把时间记错了一年。

王文二亦提及许良英认为“束先生经历20多年精神折磨……心灵扭曲……为了`说假话受奖' 而造假’”的说法。倘若王文二中的“校友说”是真的,是从束星北口中传出的,那是不是束星北提前知道自己会受20年折磨而心灵扭曲,预知自己多年后会“因造假而受奖”,所以干脆先把“假”提前几十年先造出来?
这么说吧: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支持派的证据就是束星北本人的说法,反对派的证据(也就是那些分析)也远远谈不上什么铁证。把水分去除,谁都不是绝对站得住。若是相信束星北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那么可以认为他当过爱因斯坦的助手;若是相信许良英的“心灵扭曲”说,那就认为他就没当过。反正就算当过,也很有可能不是特别深入的关系。
最后说一点,我在搜关洪文章的时候,发现他曾经写过一篇《怀念我的师长王竹溪先生和胡宁先生》(现代物理知识  2000-06-15)。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因为2005年读到《束星北档案》一书中束星北批判过关洪所敬仰的王竹溪,关洪就带着感情色彩上来就把束星北彻底否定,甚至不惜用这种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材料的方法,以此来维护心中偶像?但是转瞬一想,这种想法属于臆测,有些过分解读了。自己刚说完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现在就自己打自己脸。屁股决定脑袋这事儿虽然存在,但仅凭目前这些资料,我是什么结论也不能下的。毕竟关洪不是这篇博文(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82560-1082373.htm )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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