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遥:社会底层小人物的高超写手

阎秋霞个人专栏

秋韵无声

乱花渐欲迷人眼 “山西新锐”再出发

(之七)

杨遥从事文学创作十多年,已在《人民文学》《十月》《当代》等杂志发表作品百万余字,相对于其他的高产作家而言不算多,但是他的小说贵在精品多,如部分作品被选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选刊》《21世纪文学大系》《中国新写实系列从书》《新实力华语作家作品十年选》《小说选刊十年选》等选本,获得赵树理文学奖、《十月》文学奖、《上海文学》奖、《黄河》优秀小说奖、《山西文学》优秀作家奖等奖项,均说明其作品获得了文坛较高的的认可度。他的小说主要是对底层人生存境遇的关注与揭示,一部分以纪实性为主,以“我”的视角写小人物的人生经历,以描述、剪贴的方式对生活进行原生态的还原。

杨遥

《表哥和一次青岛旅行》很短,但是内涵很丰富,自己的生活拮据困顿,对表哥的求助又无能为力,但是为了一次海边的旅行,他宁可花掉家里所有的积蓄,宁可一路买站票也要完成看海的心愿;《北京的阳光穿透我的心》中的“我”为了被这个城市接纳,一再放低标准委曲求全,但总是被“北京户口”而拒之千里,在终于找到一份推销水的工作而且前景正好的时候,“我”离开了,因为“我喜欢一种自由的生活,且和文学有关。我觉得自己就是诗人兰波笔下的总是‘生活在别处’的那种人,我的肉体需要漂泊,我的精神需要流浪,我认为‘长有翅膀的人总是渴望飞翔的。’”北京的阳光原本与我这样的小人物无缘,但也正因为北京的一段求职经历才让自己更看清了自己真正的追求和梦想,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尽管这条路也许充满了未知的挑战。“雁门关”是历史的见证者,文化的承载者,也是“我”辛酸生活的一个刺痛。结婚时就承诺要带妻子去雁门关,但是几年过去了,孩子都出生了,只因为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大山,为了等到一辆顺车,使近在咫尺的雁门关之行竟然迟迟不能兑现。雁门关,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却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一个奢望。“有朋自远方来”我也是“不亦乐乎”的,甚至比结婚时还要激动兴奋,只是岁月艰难、日子煎熬冲淡了朋友相聚时的轻松快乐。一地鸡毛般的烦恼人生就这样,在杨遥不事雕琢的语言中走进了读者的心里。如果仅仅是对生活琐碎艰难的反映,那么也无非是新写实小说在新世纪的复归,但是,杨遥这一类小说与新写实小说中“零度写作”不同,《一地鸡毛》中小林们在琐屑的生活中逐渐地麻木、顺从并觉得“柔软舒适,度年如日”,而杨遥小说中的这些小人物们在用自己的理想抗拒着物质的压迫,努力地让自己诗意地栖居。

困窘的生活中却不忘诗意的歌唱是杨遥小说的特点之一

除此之外,杨遥还有一部分作品深受胡安·鲁尔福、川端康成以及卡佛等小说家的影响,荒诞怪异而又寓意深刻。《唐强的仇人》写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弱者唐强的复仇故事,先是莫名其妙惨遭痛打,继而又被人偷钱,“打死”窃贼、逃亡、悬赏打王二……这个唐强试图要反抗他猪一样被人打、被人赶的生活,但可惜他只有阿Q的勇气,本来想做一只狼,却只有羊的软弱,于是把王二打一顿就成了一个昭告天下的笑话。这样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似乎随处可见,正因为人们习以为常,才会对唐强的被打熟视无睹漠不关心,唐强的悲哀在于面对弱者无从反抗的阴影和暴力,只能让仇恨慢慢释放在自己虚张声势的心理活动中,得到精神上战胜对方的满足。

再如《为什么骆驼的眼神总是那么疲惫》写一个颇具荒诞色彩的故事:元明的生活一团糟,工作调动不顺利,家庭生活不如意,就像故事中的骆驼,原本是个对生活充满好奇的动物,一直都在寻找能让自己别有洞天的新鲜感,但是走过一座又一座的沙丘,看到的总是同样的沙子,等到终于看到树木、泉水时,疲惫的眼神已经失去了欣赏美景的能力。这多么像元明平淡无奇日复一日的庸常的生活状态,似乎是一种暗示的结果,从此元明开始逃避,在快速旋转的呼啦圈中终于逃离了让他疲累不堪的生活。

需要改造国民性的希望在杨遥的小说中无处不在

《你在巴黎呆过没有》讲城和人的关系,是关于身份焦虑的问题。阿累去了巴黎当了一个理发店的学徒,春去秋又来,过了好多年的阿累终于熬到了独立开店。可自由了的阿累“只干了几天,就明白自己只有拼命地干活,才能维持各种开销,才能在三个月后继续交房租。白天,他一会儿也不敢离开,怕顾客来了自己不在。晚上,他能出去,可是巴黎的晚上像一个吞钱的怪兽,有时一白天干活挣的钱都不够晚上一会儿花。阿累只好一人乖乖呆在他的铺子里,白天等顾客,晚上等白天。”阿累属于巴黎,但是巴黎并不属于巴黎,“他想自己在巴黎过了七天,又仔细想,一天也没呆过。”这种存在的荒谬感、身份的焦虑感其实在当下社会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他们从乡下充满向往地来到城市,却只是生活在都市的“边缘人”,人如浮萍终在漂泊,阿累是千千万万个边缘人的符号,而巴黎换成北京、上海等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影响故事本身的寓意。

《闪亮的铁轨》《二弟的碉堡》都是关于“外来者”的故事。小说中的两个外来者的到来都打破了村庄原先的宁静,不知来自何方的“少年”和二弟就像两面照妖镜,反射出人们的内心的善恶、美丑、敌意、疯狂等,不同的是少年是个弱者,最终被驱赶放逐,而二弟的强悍让她把旗帜挂到了她的“碉堡”上空挑战夜里来倾倒垃圾的充满着嫉妒、阴暗、恶毒的人们。

杨遥笔下人如浮萍终在漂泊

杨遥小说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是出于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他们或有生存的焦虑或有身份的焦虑,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他们饱受屈辱与压抑,杨遥不仅写出了他们的生活状态,也写出了他们面对现实的态度,或者“复仇”,或者“逃避”,他们在怯懦中忍耐,也会在忍无可忍时爆发。正如王祥夫所评价的“中国的拳术,有‘形意拳’一路,把拳头伸出去打你,而在意念里却是要打你背后的那堵墙,这样一来,出拳的力度便大不一样。杨遥的短篇小说就某种意义而言就是拳术中的‘形意拳’。(王祥夫:《却又上心头》《西湖》2010年第2期)正是这个“形意拳”构成了杨遥这类“他”视角小说的意蕴,显示了其高超的小说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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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阎秋霞山西稷山人,文学硕士。太原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教学与研究。1995年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2001年北京大学中文系访问学者,鲁迅文学院第26届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文学评论班)学员,山西省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委员,山西省作协第一届签约评论家。2013年曾赴韩参加韩国外国语大学BK新韩中文化战略事业团举办的第九届青年学者国际学术研讨会。至今已完成学术论文数十万字,并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文艺争鸣》《文艺理论与批评》《名作欣赏》等各级刊物发表论文多篇,著作《现实的坚守与焦虑——转型期山西文学研究》,编著教材《中国当代文学史指要》《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综合教程》。主持多项省级课题。

阎秋霞著《现实的坚守与焦虑——转型期山西文学研究》

阎秋霞著《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综合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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