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讲 宋文彬整理
“空听潺潺清颍咽”，苏东坡表面上所写的是大自然的景物，但他所要表现的是什么呢？很多作者写秋天的景物，写秋天景物的凋零。“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柳永《八声甘州》），很多人写景物的凋零，都是从“红衰翠减”，也就是花残叶落写起，表现生命的落空，生命的衰老，生命之走向死亡。苏东坡所写的也是一种凋零的感觉，也是一种衰老的、死亡的感受，可是他不是从花残叶落写起的。苏东坡不写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人家写的是“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咽”，他是从那么淡泊的水入手，写那样一种凋零的、秋天的景象。
“空听潺潺清颍咽”的“咽”字，代表了一种幽咽的感觉，好像人的哭泣，“咽”不是放声痛哭，是那种低声的、呜咽的声音，就是那种流水的“潺潺”的声音。而且长淮跟颍水，是一条大河跟一条小河的对比。苏东坡有两层意思，第一层，他所写的是大自然的景物，是那种凋伤、零落的感觉。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所写的是欧公跟他自己。“霜余已失长淮阔”，他用了一个“失”字，虽然他说的“失”，指的是“阔”，但那当年的欧公现在也不存在了呀，现在所留下的，是“潺潺清颍咽”，是他自己的这条“小河”的呜咽。苏东坡写得非常妙，他用大自然的景物写欧阳修跟他自己的关系，写了欧阳修的伟大，写了他自己的悲哀，他所写的悲哀，不肤浅、不窄小，这是很了不起的地方。
审核：丛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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